玉玺记

作者:石头与水

穆宣帝没直接跟林大将军说有令林程尚主之意,穆宣帝只要透露出这么个意思就够了。

林大将军自然也不会打胸脯打包票说儿子尚主没问题,毕竟,林大将军若能让林程娶妻,现在孙子早抱十个八个了。父子俩在这方面的争执由来已久,明显林大将军还是输的一方,但,尚主实在是盼都盼不来的荣耀,林大将军实不愿放弃这个机会。

林大将军一开口就被林程拒绝,林大将军干脆把事情交给长女,“有什么办法能劝一劝你大哥才好。”

梁太太亦觉机会难得,不过,面临林大将军同样难题,林程若是肯成亲,也等不到现在。

梁太太道,“这事且不急,不如我进宫跟姑妈先做打听,宫中两位公主,还不知是哪一位青眼大哥。待弄明白,再做打算不迟。”

“这话有理。”林大将军道,“这事你只管放开手,只要能让你大哥成亲,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。”

梁太太一叹,“大哥一直未成亲,说不得姻缘就在这儿。”

林大将军粗糙硬郎的面容浮现点点笑意,“只盼应了你这话”

宫中二皇子生母林妃是林大将军嫡亲的妹妹,梁太太嫡亲的姑妈,梁太太进宫不难。林妃宫因二皇子之事稍显冷落,梁太太在家做了居士,林妃常叫她进宫请经,一则为开阔心胸,二也是想见见娘家人,说些话,也觉着心里舒畅些。

梁太太捧着林妃宫里新做的枇杷煎,说起这桩亲事,林妃道,“今次陛下去行宫避暑,我未能随驾,并不知此事。这是大好事啊,你父亲可应下了”

“父亲盼大哥成亲都要盼魔怔的,焉能不愿陛下略有口风,父亲就让我过来寻姑妈商量了。”梁太太道,“这次是两位公主一起选驸马,依姑妈看,是哪位公主看中了大哥”

林妃想了想,“眼下说不准,我听闻陛下太后千挑万选的选了四位青年才俊,你大哥应不在驸马名单上,如何相中他了”

梁太太将陛下宣林程考较四位青年才俊武功的事略说一遍,林妃眼中浮现一抹傲色,笑了笑,“这就难怪了,程儿的武功,想找个敌手却也不容易。”

不过,究竟是哪位公主相中林程,林妃也说不好,“嘉悦一向柔顺,不大可能会选名单以外的人。嘉祥任性些,她喜欢那种俊美绝伦又才华满腹的青年,程儿相貌固然出众,我听闻这次被陛下看中的杜大人陈公子都是一等一的俊美。”

说着,林妃的眉尖儿微微蹙了起来,“你父毕竟位在禁卫,不好与东宫太近。依大哥的谨慎,倘是嘉祥,必然当时就搪塞过去了,陛下也不会与咱家提。”

林妃眉头一松,看向梁太太,“那必是嘉悦无疑了。”

梁太太脸上一喜,“我回didu未久,也听闻过嘉悦公主温柔贤惠的名声。若是嘉悦公主下嫁大哥,实是咱们林家之福。”

“何尝不是如此。”林妃也笑起来。

论身份,自然是嘉祥公主更为尊贵,只是林家根基在禁卫军,不宜与东宫相近。嘉悦公主却是个极好人选,慧妃母族不显,膝下只此一女,换句话说,嘉悦公主与各方都没有太大牵扯,固不比嘉祥公主尊贵,却是实打实的陛下长女。

自是一桩极好亲事

林妃有心相助娘家,只是奈何她受二皇子连累,都未能行宫随驾。林妃倒是给侄女指了条明路,“你去寻二郎媳妇,福姐儿一向得太后娘娘的喜欢。眼下便是太后娘娘寿辰,我给太后娘娘做了些针线,让她给太后娘娘送去,太后娘娘舍不得她,必然留她在行宫住下。”

林妃道,“福姐儿毕竟年轻,你与她一同去,她哪里不周全的,你也能提点一二。”

“二皇子妃事事周全,哪里还需我提点。”梁太太笑,“我在外也听闻过二皇子妃的贤孝之名。”

林妃笑着颌首,“我这个媳妇,的确是极好的。二郎身边,多亏有她服侍照顾。不过,她到底年轻,你也是做表姐的,不是外人。”

三皇子府。

李玉华消息灵通,远胜穆安之,更远胜不在行宫的林妃等人。

她把嘉悦公主相中林程的事告诉穆安之,穆安之都不能信,连着问两遍,“你真没听错”

李玉华不高兴的问,“难道我耳朵有问题是皇祖母亲口跟我说我,还说让我不要告诉旁人。我是破例才告诉你的,你可不许与别人说去。”

“这样的大喜事,怎么还不能跟旁人说了”

“听皇祖母说,陛下只是跟林大将军透了这么个意思。毕竟林将军这样的年纪还未成亲,他又原不在驸马侯选名单里,咱家也得打听打听,所以皇祖母说我先保密。”李玉华得意的问穆安之,“我没说错吧上次我一见林将军就觉着他做驸马合适。”

穆安之好笑的望着李玉华得意的小模样,忍不住同她请教,“你当时怎么看出来的”

李玉华对桌间茶盅一挑眉,说他,“哪儿有两手空空跟人打听的”

“好好。”穆安之倒盏温茶奉上,“能说了吧”

李玉华摆大架子吃口茶,说穆安之,“我一眼就看出来了。林将军生的就稳重可靠,不是我说,像杜长史陈公子这种,固然才高八斗、文武双全,可看他二人,一个忘情舞乐,一个冷若冰霜,他俩这种,多得一些啥啥都不缺的大小姐的喜欢。可如嘉悦妹妹,她是父皇的长女,却处处都要低嘉祥公主一头,慧妃娘娘身体一直不大好,嘉悦妹妹平时要照顾慧娘娘的身体,所以,在亲事上,她定是更青睐稳重可靠类型的男子。其实,如果没有林将军,李二公子、姚公子都会入嘉悦妹妹的眼,不过,他二人较之林将军还是略逊些的。”

穆安之以为李玉华要胡诌,不想李玉华还当真说出不少道理。穆安之问李玉华,“你当年嫁我,是看我英俊倜傥,还是稳重可靠”

李玉华斜睨他一眼,“看你成天一幅臭鸡蛋脸还眼瞎不想娶我,一般这种人,我都会让他切身体会到我的本事”

穆安之哈哈大乐。

如同慧妃嘉祥公主母女与各方都没什么联系,穆安之也一向独善其身,平时除了刑部差使,与各方关系冷淡。

对于嘉祥公主这桩亲事,穆安之还是看好的。

在穆安之看来,嘉祥公主这样温柔懂事的妹妹,能得一桩好亲事,他亦乐见其成。

李玉华瞪穆安之,拿杨梅塞他嘴里,跟穆安之说,“你说多悬,以往什么事嘉祥公主都要抢在前头,这回选驸马,皇后娘娘那里倒是让嘉悦妹妹先选。我猜这里头定然有事。”

酸甜的杨梅汁溢满嘴巴,穆安之吐出核,又拿个杨梅,随口道,“这有什么悬的,大概是那位眼睛长头顶上,谁都没看上。”

李玉华瞪大眼睛,“一个都没看上”李玉华是亲眼看到蓝太后如何为公主挑选驸马的,那真是全didu的贵胄子弟拉出名单,蓝太后把自己的娘家侄孙都刷下去了,就为了给公主挑到才貌双全、品性出众的驸马。

“这有什么稀奇的,那位素认为自己个儿是九天玄女,无人能配。”穆安之嗤一声,跟李玉华说,“得给嘉悦妹妹备份大婚贺礼了。”

李玉华笑应下。

二皇子妃过来的时候,李玉华正在永寿阁陪蓝太后说话,蓝太后听说二皇子妃到了,连声叫人进来。

二皇子妃是抱着宝贝女儿珍姐儿一起过来的,蓝太后高兴的接过重孙女,嘴里嗔怪,“这么大热的天怎么就过来了”

“昨儿进宫给母妃请安,母妃说皇祖母寿辰将至,她做了几样针线,我心里也记挂着皇祖母,就带着珍姐儿过来给皇祖母请安。”

宫人捧上温水毛巾,二皇子妃略擦了擦脸,蓝太后道,“这么大热的天,可急什么,我生辰还早哪。倘是着了暑气就不好了。”

“没事。我们一早出门,并不热。”二皇子妃笑着给闺女擦擦脸,珍姐儿拿小手挡着脑门儿,奶声奶气的,“别,不,擦。”

二皇子妃哄她,“放心,娘不擦你脑门儿上的大红点儿。”

大家都笑了,李玉华夸珍姐儿,“谁给你点的啊,这么好看。”

“娘。”珍姐儿已经周岁多,说话吐音很清楚,不过现在说话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,那一脸美美的又认真的小模样,极招人笑。

大家都夸她的大红点,珍姐儿格外高兴,搂着蓝太后的脖子喊“老祖儿”,逗的蓝太后笑声不断。

二皇子妃带着孩子过来,蓝太后就没让她们母女回去,果然留她们在身边住下来。

对于林家的想法,二皇子妃也没瞒着蓝太后,“林家是极愿意的,母妃听说后也很高兴,就是林将军那里,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因由,多年不曾婚娶。”

蓝太后道,“我以往听说先时有位心仪女子故去,林将军再难忘情。”

二皇子妃皱眉,“我也觉着林将军这个年纪未曾婚娶奇异,问母妃,母妃也这样说。我来之前去问过祖父,祖父说未曾听闻林将军议过亲。”

蓝太后道,“是不是有旁的缘由”

“母妃和林家大姑奶奶都是一样的话,我都觉着稀奇,就是有这么一回事,怎么说的就跟一个模子出来似的,即便有这么个姑娘,姓谁名谁,纵是小户人家,也得有个名姓来由,这样含糊一过,叫人如何信服。”二皇子妃有些不满,“我虽过来,也得公道的说这事。林将军是父皇的心腹爱将,嘉悦妹妹是自小认识的,我们现在也是姑嫂,这事能成自然是美谈,可也得把前因后果弄清楚,才好议亲。”

“是啊。”蓝太后道,“林妃到底是更偏着娘家些的。不是说林家长女守寡回didu做了居士,如何还管这些世俗事。”

二皇子妃压低声音,“现在也是居士打扮,缁衣素服,可我看林家府上什么事都是她出面。上次林将军去看望殿下,她便跟着同往。我与她不熟,母妃倒是很喜欢她,待她很亲近。”

蓝太后未置可否,同二皇子妃说,“你既然来了,就住下,我身边就想有个孩子说说笑笑,也省得再回去听林家妇人聒噪。只是你府里可安排好了”

“都妥当着,殿下也说让我来皇祖母这里尽孝,我看他这次教训吃的不轻,现在都乖觉的很。”

“二郎是该长个教训,让他多学学老三,踏踏实实的当差,比什么都强。”

二皇子妃也说,“先让殿下静一静吧,何尝不是先时太热闹才失了分寸。”

二皇子妃过来行宫,李玉华时常带些小衣裳小玩具的给珍姐儿玩儿,太子妃也常带着宇哥儿过来蓝太后这里,俩孩子年纪差不多,宇哥儿略大一个多月,说话比珍姐儿还要慢一些。

珍姐儿倒显得格外懂事,因每天她娘给她在眉心点个大红点儿,还跟宇哥儿显摆,把宇哥儿馋的,脑门儿没大红点儿都不肯出门。

有俩孩子在,蓝太后这里每天热闹的跟过年似的,穆宣帝也要每天过来看看孙子孙女。

蓝太后看林家其他人怕是做不了林程的主,跟李玉华商量,“我看林将军人不错,咱们既相中他,不如就大大方方的问一问,他愿意,咱们公主下嫁亦不委屈,倘他有隐情,咱家公主也不愁嫁。”

李玉华也素来简单直接,“我看这法子好。”

蓝太后跟穆宣帝商量过后,把这差使交给穆安之,让他去问一问林程。

穆安之跟李玉华说,“虽不好扫嘉祥妹妹的兴,我看这事多半是不成的。”

“成不成的,问一句又没妨碍。”

葡萄架下,夏风拂过层层绿叶,一串串初初染红的葡萄在叶脉间垂挂,颇是青绿可爱。穆安之请林程喝茶,道,“我与将军也不熟,有话就直说了。上遭比武,皇妹嘉悦公主看将军英武,生爱慕之心,不知将军可愿与皇家结亲”

林程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,“父亲也问过我,多谢公主殿下青眼,下官怕要辜负殿下美意。”

穆安之道,“嘉悦妹妹性情温柔,人品贤惠,难道配不上将军”

“下官岂敢。”林程连忙起身。

穆安之摆摆手,“坐下说。”

林程复坐下,望向穆安之,“不瞒殿下,我少时曾有一重逾性命之人,她不幸早逝,我便熄了娶妻之心。”

穆安之道,“什么样的女子,这样让将军念念不忘”

林程道,“她只是个寻常女子,莫说远不及公主殿下,就是didu许多大家闺秀,也胜于她。我们是贫寒时相识,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她这一个妻子。”

林程轻轻一声喟叹飘散空中,风声萧萧,似也在怀念那些早早流逝的岁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