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玺记

作者:石头与水

杜长史胡安黎都是年轻人,有着超强的执行力,何况北疆一向没有朝中的琐碎规矩。这差使既然交给杜长史,杜长史与唐学士商量过,定在五日后出发。

唐学士没想走这么急,杜长史问了他一个问题,“学士还有什么没准备好?”

杜长史斜斜的眼风望过来,那其中的刁钻肉眼可见,唐学士拈着一把美须,架式摆得足却没有合适的弹压之词,“我这里都齐全的,只是不知纪将军胡大人那里可妥当?”

“我问过,五天后他们都能出发。”

“那也需请殿下下诏,方好出门。”

“我已禀过殿下了。”

唐学士拈须的手一顿,登时不满,责怪道,“若未记错,本官方是正使,此事杜大人不与本正使商议就擅自作主,也太逾越了吧。”

杜长史那刁面上突然绽出一抹笑,巧舌如簧道,“老大人这样的身份,我焉能用这样的小事扰您。以后这等琐碎都要您亲力亲为,那要我们做什么?大人放心,若遇大事自然得听您的主意。”

先时还寒意凛凛的一副狗脸,突然间就三月春花开的,何况这一番吹捧很令唐学士熨帖,唐学士正想再淡淡的斥上两句,就听杜长史又道,“先时在家我大哥教过我出来当差的规矩,那就是,上官没想的,我们得替上官想着,上官想到的,我们要先替上官办了。您是殿下的师傅,殿下也说过要我一路敬着您,凡事都得听您的。”

唐学士立刻想到杜长史那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的大哥,以及这杜长史到底是三殿下的心腹,他既已知不妥,到底是杜氏子,这一路老夫慢慢引导着,总能让他归正的。

这一番的思量,唐学士最终只说一句,“那就这么定了吧。”

出发那日,唐学士扶着长子的手登上马车,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巡城军,也就是胡安黎练的新兵。唐学士踩在车辕上问,“胡大人这是带了多少人哪?”

杜长史握着马鞭,随意晃两下鞭梢,“也就一两千吧。”他也想学扶谁上马,偏生挽月很没这机伶劲,叶管事他不敢劳动,只得自己漂亮飞身上马,“老大人,走吧。大半个月都得在车上,咱们就别耽搁功夫了。”

唐学士点点头,也就登车了,他还颇拿架子,只自己坐车,不许长子坐,与长子道,“你年纪轻轻的,外头骑马去。”

唐谦原也没有与父亲同乘一车的意思,恭敬的回一句,“儿子着人备好了马。”望一眼微熹晨光,他骑马伴在父亲马车一畔。

杜长史驱马在前,与胡安黎一起说话,胡安黎领兵五千,不过有三千是要派往市贸司那边去的。待出城后,大军再与纪将军所率兵马集合,纪将军见到杜长史倒比见到裴如玉高兴,裴如玉天生有一种不好接近的气质,再加上三元出身,纪将军觉着跟裴三元实在有些说不到成块。杜长史就不一样了,杜长史都能帮着胡安黎练兵,在纪将军看来,杜长史一半属于武武将阶层的,言谈也随意些。

杜长史一行走后,唐墨时常过去关怀彩云部世子,请他宽心,还会叫着慕容宸一起过去。慕容宸是上次随他爹来给亲王殿下请安,请过安后其父辞别殿下回了部落,慕蓉宸留了下来。因他为人伶俐,相貌俊美,穆安之也很喜欢他,他与主管诸部落事务的唐墨交情极好。

唐墨递给他个蜜桃,自己也挑了个桃香满满的大桃,咔嚓咬一口,满嘴都是香甜桃汗,说起彩云世子的事十分担心,“再怎么劝世子宽心,他也宽不到哪儿去,我知道他记挂着部落的亲人,只是有句老话说的好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世子就是留下的那处青山,只要他好好的,他又肯对三哥尽忠,三哥焉能不替他夺回族长之位呢。”

“是啊。”慕容宸啃着桃想,亲王殿下就是为了颜面权威也会帮彩云世子的。

“不过这话我说过许多次,世子肯定听腻了,阿宸你比我机伶百倍,你多劝劝世子吧。谁一辈子还不遇上些沟沟坎坎的,先存有用之身,以待来日呗。“唐墨从怀里摸出一本《勾践传》递给慕容宸,“你把这本书带给世子吧。再难,能难得过勾践么。我家老祖宗说,读书使人开阔,人开阔了,也就不觉着过不去了。”

这《勾践传》送给彩云世子前,慕容宸先看了遍,深觉是本好书,可见是真心想劝彩云世子。想着唐墨唐大人这样高贵的出身,又有这样的好心肠,的确是可交之辈。

穆安之翻阅过棋盘城陈知府所犯累累案情,很不客气的查抄了陈知府的家,然后送辆囚车连同罪证一起将人打发回帝都去了。

李玉华没想到自己月子还没出就要破财,这事是红梅姨跟她说的,李玉华把红梅姨递给她的红糖水喝一口,不满的说,“你许的宏愿,干嘛要我去还?”

“我那会儿不是担心你把孩子生五月么,五月在咱们民间可不是好月份。可这给菩萨塑金身的事我也干不起,没那些金子啊,我当时许愿时就说了,倘菩萨灵验,保佑你把孩子生六月,你就会给全城菩萨塑金身。”李红梅到底理亏些,笑着哄李玉华,“咱们全城也就一所寺院,我替你打听了,千两黄金就足足的够的。”

“那就是一万两银子!”李玉华红糖水喝着也不甜了,瞪眼,“疯啦,花这许多钱!”

红梅姨赔笑劝她,“你这么想么,你是想要一万银子,还是想俩大胖小子生恶月?”

“那当然是儿子要紧。”

“这不就得了。”李玉华不放过这随便许大愿的家伙,“不行,你出一半,我替你补一半。”

“唉哟喂,我要不要把命给你,龙凤胎以后的彩礼嫁妆还没个着落哪,你就要刮我骨头。”红梅姨那是一个铜板都不出的主儿,以前没这抠毛病,自从有了龙凤胎,就可会过日子了。

俩人斗回嘴,穆安之下午回来,李玉华还把这事跟穆安之说了,抱怨红梅姨,“给我许这么个大愿,还要花这许多钱。”

“红梅姨这愿许的还真灵。”穆安之俯身看俩儿子,虽然还是小小的,不过比起刚出生时很见长,由小猫崽变成小猫,关键是奶皮子全都脱了,现在已经不是红皮小猴子模样,都白白嫩嫩的乖巧睡颜。见着儿子,穆安之哪里还在乎银子,说,“明儿就赏赐天安寺千两黄金,他们千里迢迢的来新伊,该有厚赏。只是新伊教派好几种,我赏的话,不好厚此薄彼。”说着伸手摸儿子的粉乎乎的小脸儿,李玉华紧张地,“你别摸大海,大海睡觉轻,容易醒。”“怕什么,醒了我来哄。”这话音刚落,大海就哼唧两声,睁开眼了,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父亲,小家伙竟只哼哼两声,没有哭闹,一双明净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,突然没牙的嘴一咧,竟露出个笑来。

穆安之登时大喜,“果然是我儿子,认识他爹。”喜的将大海轻轻的抱起来,穆安之的抱姿特别熟练,跟大海说话,“大海醒了啊,饿不饿?想爹没有?”

大海反正在他爹怀里很乖,孙嬷嬷见状都说,“这就是父子天性,小爷一见着殿下就欢喜,殿下抱他半点不闹。”

“那是。”穆安之看还在熟睡的小麒麟一眼说,“小麒麟怎么总是睡啊?”

“咱们小麒麟可乖了,不饿是不会醒的。就是饿了,喂饱哄他一会儿就能睡着。”李玉华看到小麒麟就松心,“哪里像大海,些微动静都不行,一看就娇贵。”

“娇贵就娇贵呗,娇贵咱就娇贵的养。”穆安之低头亲大海的小脖子一口,大海能笑出声来。李玉华也不禁笑了,“大海肯定是像三哥你。”

“我小时候可不娇贵,你去问问如玉,打雷我都醒不了。”穆安之就想坐下说话,结果,他屁股刚挨炕沿儿,大海立刻哼唧起来,穆安之就是他儿子的读心专家,立码又站起来,来回在屋里溜达,臂弯还要如同温柔的水波般轻轻的晃着,大海方重回开心状态。

李玉华暗觉好笑,心说,你不是爱抱么,你就抱着孩子在地上转吧!

李玉华当然是两个宝宝一样疼了,虽然大海更操心一些,做母亲的也是没有偏颇的。但是,旁人不一样,小麒麟是长子,没意外的话就是未来的世子人选,所以,大家见着小麒麟总要多夸两句的。李玉华觉着,这还真是个问题。

现在孩子都小不懂事,待以后大了,可别因此生出嫌隙才好。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,红梅姨木香姐信安郡主都不这样,待俩孩子一视同仁的。还有郡王妃,若李玉华没看错,郡王妃更喜欢大海这个难带的宝宝。

每次郡王妃过来都要先看大海,大海淘气喜欢人抱,郡王妃常抱不说,还单独给大海做针线,把李玉华郁闷的,跟郡王妃商量,“姨妈也要一碗水端平啊。”

郡王妃虚摸摸大海那满头乱飞的小胎毛,“麒麟是长子,必备受瞩目,我多疼疼大海呗。”

“你们这样有偏有向的,以后孩子会不会不高兴呀?”

“大海这孩子就是会长,头发也格外与众不同。”双胞胎刚生下来真是一模一样,不过也渐渐显出不同,脾性上的差别就很大,另外,小麒麟是黑漆漆的头发,头发还很服帖,大海也是一样的黑头发,但胎毛很不服帖,成天四处乱炸型,李玉华常给大海戴上帽子,想给他压一压,可夏天有点热,大海最讨厌戴帽子了,一戴就要闹,只能这样四下乱炸着。郡王妃却是觉着大海一头炸毛都叫人稀罕,成天见了就夸。

摸过大海炸开的头毛,郡王妃倒是宽慰李玉华,“你操心操的早了,单看两个孩子性情就不一样,麒麟一看就稳重,大海呢,以后必是个矜贵的。长子要担责任,稳重些好,次子富贵清闲,也是难得福分。至于孩子,打小细心教导就是了。他们小兄弟自小一起长大,能不亲近么。”

李玉华悄悄同郡王妃说,“现在大多人都是更偏爱小麒麟,我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。”

“他们寄望的是小麒麟长子的身份,有了这份寄望,小麒麟以后就要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累了。”郡王妃望着呼呼大睡的小宝宝,“现在多睡吧,等以后大了,读书、习武、当差、理事,就没歇着的时候了。”

直说的李玉华都微微心疼,郡王妃爱怜的眼神一转,就瞧着大海道,“咱们大海多好,一睡睡到自然醒,无忧无虑,富贵一生。”然后,郡王妃问李玉华,“娘娘觉着,哪种人生好?”

李玉华倒是被郡王妃问住了……

应该是各有各的好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