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夜莺

作者:小涵仙

梦想。

我们。

来日方长。

乔曦的泪决得更凶了。

泪珠子一滴一滴从眼睛里滑下来,整个口罩变得又闷又湿。她扯下口罩,把纸巾摊开蒙在脸上,继续哭。

贺时鸣抬手掠了眼腕表,“乔小姐,你已经哭了十八分钟了,还要继续?”

声音断续从一张薄薄软软的纸巾里透出来,“.....贺时鸣....你好烦啊....”

“哪里烦?”他掀开一角纸巾。

乔曦右边的眼睛露了出来,红通通的,像一颗晶莹的石榴,睫毛挂着珠子,扑簌簌的,即将掉下来。

“哪里都好烦。”乔曦嘟囔,索性把纸巾揭下来,揉成一团。

贺时鸣失笑,手指抚上乔曦斑驳的唇瓣,浓郁的正红褪了色,化成一抹红云融在男人的拇指上。

“没用的小孩。不就一个奖而已,输了还躲在这哭。”

他把红云抹在了她的鼻头。

“你懂什么!”乔曦用力拍掉他的手,跟拍苍蝇一样,“金蝶奖是演员的信仰!再说了....我才不是因为输了奖就哭,我没那么小气!”

贺时鸣难得这么有耐心,陪她坐在台阶上,顺手拿过她手中的啤酒,自己喝了起来。乔曦蹙眉,看着他这么自然的动作,哑巴了。

“那、那是我喝过的....”她小声提醒他。

贺时鸣笑说:“不是因为你喝过的,我会喝这种垃圾啤酒?”

他嫌弃的看了眼手里花花绿绿的瓶子。

小姑娘根本不会挑啤酒,不过是随便在货架上拿了几瓶颜值高的,被花里胡俏的外观所迷惑。

这酒麦芽味又淡又稀,还混了不知什么味道的果汁,甜的很怪异。

乔曦翻了个白眼,只觉得大少爷好难伺候,她恨恨地抹掉眼泪,被他这么一弄,都不想哭了。

“不哭了?”贺时鸣勉为其难又喝了一口。还是觉得难喝。

“不哭了。”乔曦又开了一瓶粉色的,这瓶是桃子味,肯定好喝。

“那你说说,是为什么哭?”

竟然不是因为输了奖,那这眼泪流得有些莫名其妙了。

乔曦哑然。

她也不知道为什么,本来是不想哭的。但回头的那一瞬间,看见他站在身后,世界都成了他的背景,变得好空旷,她眼里只能装下他一人。

突然就想流泪。

她把头低下去,双臂环抱着膝盖,“若是你不来,我就不会哭。”

贺时鸣愣了瞬,旋即又听见她断续的喃喃低语。

“.....其实我也没有非要拿到这个奖不可,毕竟是第一次,陪跑很常见的。只是....只是...”

只是她有那么一点点争强好胜的心理,不想输给他之前的那些莺莺燕燕。

诚然,林染的出现,让她乱了方寸。

“只是,林染能做到,我做不到,有点不甘心。”

“我一点也不想输给你的那些前任!”

乔曦抬起头,望着他,眼神真挚。

对于内心那些别扭的,灰色的想法,她很坦然,并不想遮掩。

贺时鸣又一次被她天真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。

这姑娘,真是一点也不懂得伪装。偏偏是这么坦然的真挚,让他无可救药的陷落。

“.....我哪有前任....不就你一个吗....”他眼神微微闪躲。

乔曦没好气的掐他,“贺时鸣!你这人真的好假!”

声音又脆又亮,掐人时还皱着鼻子。

原来她吃醋的模样这么有意思。比起之前闷闷的,什么也不说,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,他更喜欢她这样冷嘲热讽的数落他。

“我和林染真的没什么,从前一起读过书,后来....”

“停!stop!你别说,我才不想听。”乔曦嘟嘴,桃子味的酒好喝,她不知不觉一罐都喝了下去,酒精逐渐冒了上来,身体微微发热。

“有前任不很正常吗?你遇见我时都二十六了,没谈过恋爱我都觉得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。”她狐疑的往他身上扫了一圈。

“......”

“其实我以前读书时也有喜欢的人,哈哈!是一个学长,他真的好帅,尤其是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,认真看书的样子,想起来都好迷。”乔曦得意的冲他笑了笑,捧着脸,陷入曾经美好的青春回忆。

“......”贺时鸣嘴里莫名其妙苦的很。

“我们在一起了两个多月,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,是当时一个大型养成类选秀节目,就专门选idol的那种,然后他就把我给甩了.....”

想到当初自己被甩后还哭了两天,乔曦就觉得好幼稚。她边说边笑,笑声清脆,洒落在风里,像一串摇曳的贝壳铃。

“我竟然不知道乔小姐还有这么一段。”贺时鸣吸了口冷空气,阴阳怪气地搭腔。

乔曦从鼻子里哼出嘲意,“贺公子以前对我就没走过心,不屑于问我那些个前尘往事,当然是不知道咯。”

贺时鸣自动闭嘴。

被她嘲得体无完肤。

过了好半晌,他还是开口。

“....他是谁?”

男人骨子里丑陋的占有欲喷薄欲出,贺时鸣眯了瞬眼,流露出几分戾气。

乔曦瞪了他一眼,他心里想些什么,她太清楚不过了。

“你要知道他是谁做什么?去找人麻烦?人早就糊了,我现在好歹算是一二线,他就是坐火箭也赶不上我,渣男的报应呗。你若是渣了我,也会有报应。”

“噢....不对,你已经有报应了!”她笑的直抖肩。

午夜寂寂的凉风拂过她的皮肤,带来清凉感,酒精燃烧的热度微微散了散。

她笑着笑着,就靠在了男人的肩上。

抬头看着江岸,依次是靡靡霓虹,耀眼灯火,波光粼粼的江水和深不可测的苍黛夜色。

怔怔望着,万物都暂停了下来。

乔曦的思绪飘的好远,无数次陷入对命运的思考。

她和身旁的男人本是陌生人,忽然就有了缘分,有了牵绊,有了那些爱恨情仇,贪嗔痴妄。为他,她曾哭过,吵过,绝望过,心死过,恨过,也曾喜悦过,感动过,迷醉过,疯狂过,爱过。

不论是缘是劫,是悲是喜,他都是她这辈子最浓墨重彩的故事。

然而,哪有一场精彩的故事是不曾心碎的。

视线渐渐变得模糊,世界融合在一起,因为有黑色的存在,才能看见光。

爱与恨的界限都不再清晰。或许爱也是恨,恨也是爱。

又有什么区别?

“是啊,我有报应了。”贺时鸣虚虚拢住她的肩,吻了吻她的额角,“连命都想给你,这报应算不算狠?”

乔曦没有抗拒他带来的温暖,安静的靠在他肩头,安静的看着天上不算明朗的星星。

今晚是月明星稀。

乔曦的视线迷失在天上那轮明亮的月,“你知不知道,和你在一起,真的人容易让人自卑感作祟。我实在是弄不懂,你为什么要喜欢我。怎么说呢?......我想想....”

“大概是你这种人,太难让别人觉得你会动真感情。况且我又这么普通,真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特别,让你这么执念。”

贺时鸣捉她的手,放在掌心把玩,声线很低,融进了夜色里,“若是能弄懂,那便是有解,若是有解,就不会执念。所以你问我,我也弄不懂。”

乔曦愣了愣,只觉得他怎么突然变得哲学家起来了。

“你学哲学的哦?说这种玄乎其玄的话。装模作样!”乔曦顺势又掐了他的腿。

贺时鸣笑了笑,“那真巧了,我本科念的宾大哲学。”

乔曦从他怀里腾起来,“真的假的?不会是你家给你买的吧?”

贺时鸣气笑了,用力掐了把她的脸,咬牙切齿道:“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学无术?”

乔曦笑靥如花,“对呀,我以为你这人只会吃喝玩乐乱花钱呢。”

“......”贺时鸣抽回手。

不想搭理她。

她实在是欠教训。

乔曦见他冷着脸,拿着那听被他嫌弃的啤酒往嘴里灌,风吹乱了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,依旧那么清贵,不像她,妆也化了,脚后跟被高跟鞋磨破了皮,眼睛肿得似核桃。

上帝真是不公平,为什么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往他身上塞?

“.....其实我很讨厌你这么好。太完美了,让人觉得很高不可攀。”她忿忿不平的话让贺时鸣觉得搞笑。

打了他一耳光,又来喂一嘴糖?

他漫不经心斜她一眼,点评道:“话过了。很假。”

乔曦换了种无比认真的眼神,“没有,我说真的。”说罢,她指了指天边那轮明月。

“对我来说,你和那轮月亮没区别。都是遥不可及的,虚假的存在。而我呢....”她又指了指一旁小花坛里的花,“就这花吧,泥土里长出来的。”

贺时鸣挑眉,研判她话里的真假性。

“我说我自卑,不是骗你的。是真挺自卑。从前觉得很难启齿,但现在说出口也没什么。事实就是这样。所以我总觉得你在玩我,在骗我,说到底是我不自信。”

“你从前没跟我说过这些....”

“是啊,因为我要在你面前维持自尊嘛!说了不就彻底输惨了吗?但现在我觉得,说出口,反而赢了。没什么好遮掩的。人要坦然面对出生那一刻就存在的差异。”

想到她踏过的火,溺过的水,再回首,只觉得都是坚实的砖和瓦片。

如今她只想重新排序。

贺时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,依旧是那样清艳妩媚的眸子,却添了许多从前没有的光。

他的曦曦,是真的成长了。

“那你现在呢?”他咽下最后一口啤酒,手掌用力,易拉罐皱成一团。

“现在?”乔曦深深吸了口气,勇敢充盈体内,遥遥指向那轮月亮,眼眸里全是藏的笑意。

“贺时鸣,你说我垫一垫脚,能不能把月亮摘下来?”

他看着她,有玉山倾倒的震撼。

心跳是为了她而存在。

若说之前是想把她收入囊中,好好珍藏,但此刻,他想,心甘情愿做她的裙下臣,也并非不可。

贺时鸣难以抑制心悸感,把她搂紧在怀里。

深深的,用力的。

“你若是想摘,他就给你摘,你若是觉得垫脚累,他就为你跌下来。”

缱绻低喃。

她知道,这不止是情话。

“好。”

她捧住他的脸,距离拉进,能清楚的看见他瞳孔里映射出她的影子,随即小心翼翼地,轻轻地,吻上他的唇。

她信了。

他是真的爱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