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夜莺

作者:小涵仙

婚礼倒计时一天, 新娘和新郎是不能见面的。

不过是二十四小时而已,本以为平平常常就过去了,他们之前分手时有大半年都没说话呢。

这天早上, 乔曦呆在城北别墅里,贺时鸣一大早就给她发消息说, 想他的话就告诉他, 他不信这些封建迷信,他若是来找他, 损的也是他的运气,大不了到时候去庙里多捐点香火钱, 挡挡灾好了。

乔曦捧着手机在沙发上笑的东倒西歪, 这摆明了想她, 还要把锅推倒她身上呀。

【这么想我吗?二十四小时都等不了?七哥,你现在没以前厉害了。】

【以前在一起时, 您可是动辄就晾我七八天呢。】

【小猫生气.jpg】

贺时鸣正在老宅看着礼宾单子, 手机震动两下, 拿出来一看,真是哭笑不得。

小姑娘现在是动不动就翻旧账,拿以前那些委屈事挖苦他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 他也只能咬碎了吞进肚子里。

骂也骂不得, 冷也冷不得。

贺时鸣:【我有晾你七八天?】

乔曦冷笑,男人真是强大的局部性失忆功能以及不脸红的睁眼说瞎话技能。

【哼】

撂下一个字,乔曦懒得理他了。之后贺时鸣发了好几条都没有得到回应,但是所有的转账, 乔曦还是一个不落全部收入囊中。

白给的钱当然得要。

到了晚上,贺时鸣终于坐不住了。小姑娘一整天不理人,明天该不会直接撂挑子不嫁了吧?

他躺在床上, 左思右想,总觉得不对劲。

想来想去,贺时鸣干脆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。

李嘉茵在后面喊了好几声都没喊住,问他去做什么他也不说,气的在后面直跺脚。

“贺七!明天就要结婚了,你去哪啊?你该不会要去什么单身party吧?”

李嘉茵心想这可不行啊,她知道如今年轻人的单身party花样多的很,玩的又疯又狠,出事率颇高。尤其是贺时鸣那一圈朋友,玩起来更是没顾忌。

之前齐家的小少爷不就是在单身party上喝大了,当晚就和一个姑娘睡了,还是伴娘,第二天婚都差点黄了。

这事在圈子里成了一个笑料。

“贺七,你别乱来啊!我告诉你单身party有毒的,去不得!你小心被乔曦知道了.....”

李嘉茵跌跌撞撞的追出来,鞋都没换,穿着卧室柔软的绸缎拖鞋就踩在了院子的石子路上,一路硌得脚疼。

贺时鸣被乔曦弄得一整天心思不安,如今又被李嘉茵的神逻辑给气服了。

“什么鬼单身party!”

“你不去单身趴你这么晚出去做什么?”现在都晚上九点半了,这人第二天不结婚了吗?

“我去....”找乔曦三个字被贺时鸣忍住了,若是被李嘉茵知道他坏了传统,婚礼前一天迫不及待去找新娘子,传出去就丢脸丢大了。

他贺七什么时候这么心浮气躁过?

为了一个小姑娘。还是一个要到手的小姑娘。

丢脸是绝不可能的。

“我去找萧叙。”贺时鸣面不改色的说。

李嘉茵惊呼,那还得了?大晚上找兄弟,这不是婚前恐惧症是什么?两兄弟聊着聊着就要出去找乐子了!

“儿子.....你是不是....有、有婚前恐惧症?”她犹豫再三,还是问了出来。

贺时鸣嘴角僵住,真是懒得和李公主扯东扯西,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也就他爸受得了。

谁的女人谁忍,反正他不忍。

忍个乔曦都已经够头大了。

“吃多了,出去转一圈消食。”说完,贺时鸣踩下油门,跑车轰隆一声飞了出去。

消食?骗鬼呢!晚上就没见他吃几口。

“小畜生!看我不跟乔曦告状!”李嘉茵拉着眼尾被气出的皱纹,凶恶地看着车尾灯放狠话。

三分钟后,敷着面膜的乔曦收到了来自婆婆的悄悄话。

【曦曦啊,贺七大晚上出门了。赶紧查岗!】

乔曦看着婆婆的消息,真是哭笑不得,哪有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婆婆!

只是贺时鸣大晚上出门做什么?明天还结不结婚啊?

乔曦忽然想到了舒涵结婚的前两天,她办过一场单身party。是瞒着她老公办的。请一大堆小姐妹去了暗色,包了最大的vip包厢,点了十来个少爷,还有朋友叫来的男模,三四线小明星,一大群人玩到深更半夜。

进场时全部没收手机,就是为了防止消息漏出去。

只可惜最后还是被抓包了。

乔曦想到那晚醉生梦死的疯狂,就不由抖了个激灵。该不会贺时鸣这大晚上出去也是去赶场吧?他那票兄弟看他结婚,一个个面上祝福恭喜,背地里都是痛心疾首,说他怎么就想不开,偏要英年早婚?

说不定真会为他办个什么嫩模网红局,告别单身。

呸。

乔曦暗暗啐了口他的狐朋狗友。

立刻给贺时鸣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,等了几声,通话断了。

是被对方挂掉的。

??

厉害啊。还没结婚就敢挂她电话了。

乔曦一张小脸气到面膜都皱了,干脆揭了下来,之后打了两个都被挂了。

大概率是石锤了。这狗男人去了单身趴。

乔曦躺在床上,幽幽地望着天花板,她后悔了。

后悔没有听舒涵的话,她也弄个单身局多好,他在外面玩,她也得玩儿!

胡思乱想着反而惹了瞌睡,乔曦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,第二天婚礼得五点起床.....伴娘团,化妆团队,摄影团队,一堆人要来这,她得早点睡才行。

可困归困,反而睡不着,身体仿佛和灵魂分离,一面安静着往下沉,一面叫嚣着要踢死狗男人。

就在困混中,几乎已经快睡着的那一秒,一阵并不礼貌的敲门声响起,促促的,带着几丝焦急。

乔曦费力从睡梦中挣扎起来,幽幽睁开眼,这是谁啊?大晚上来敲她的卧室门?

“是张姨吗?”她出声问道。

“乔曦,开门。”简短的几个字凑成一句命令,是熟悉到做梦都不会听错的声音。

乔曦灵魂回笼,像鱼一样从床上弹跳起来,来不及踩拖鞋就哒哒跑了过去。

开门时,一阵扑面而来的风,混杂着深幽的雨后森林的香气,以及春夜的露气。

男人一袭风衣,面带倦色的立在门前,眼眸却是清亮的,在看到乔曦的那一秒,眼底仿若流星划过。

乔曦还没反应过来,倏一下就落入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。

是温暖的。

能听见砰砰有力的心跳。

“你、你做什么啊....唔....”

乔曦的软声被吞没在汹涌的情潮之中,变成了呜咽般的赘述,攥成拳的手指被人抻开,变成了亲密无间的十指相扣。

手指间没有缝隙的贴合,乔曦觉得快被他融碎了。

“.....好想你。”吻辗转至眉心,贺时鸣拥着她低声说。

乔曦的耳根绯红一片,推他的力气也没了,虚虚软软的靠在他身上,“.....婚礼前一天不能见面的.....”

她小声嘀咕。

贺时鸣早知道她会这么说,笑着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,又发现好玩儿,手下用了点力,乔曦的头发被他弄得更乱了。

“敲门的时候是零点。一秒不差。”

他抬起手腕,给她看腕表上的指针。

此刻过了一会儿,是零点过三分。

“零点?”

“正好卡在第二天零点,那些破诅咒消失了。”

乔曦愣了,好久才缓过来他说的意思,鼻头冒冒失失的开始发酸,眼睛也涩涩的。

“你这人.....睡一觉早上就能见到了啊.....”还大半夜从老城区跑到城北,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也不嫌累的慌。

“可我希望我的新娘今天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啊。”他又抱了抱她,软乎乎的身体,像小猫崽。

他心想,倒也不全是这样。还不是怕你大半夜作天作地,明天不嫁了,该怎么办?

乔曦哪里知道贺时鸣心里想些什么,被他的情话感动的一塌糊涂。

这男人,要不要这么会甜言蜜语。

都是跟谁学的啊?

乔曦一边哭着一边埋怨他,“.....你这人好烦啊,我哭肿了眼睛怎么办?早上起来变丑了我就不嫁了.....”

“眼睛肿了就不嫁了?”

“唔....不嫁了。”

“成,那我把你捆起来,再抱你上婚车。”

乔曦被他唬住了,猛地没反应过来,几颗眼泪将落未落的,有些忐忑。忽然,她垫脚,一口咬上了贺时鸣的手臂。

亮出獠牙的小兽,边哭边咬。

这人,结婚当天都不忘威胁她!

凌晨五点,乔曦的闹钟呱呱地叫了起来。

一只青蛙的可爱呱呱声,这个闹钟无数次被贺时鸣吐槽,说他宁愿听鸡打鸣,或者运动员进行曲。

乔曦眯着眼去关闹钟,摸到旁边的那块空地还残着余温,可搂着她睡了一夜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了。

醒来后,乔曦洗漱完,边下楼边打着呵欠,隐隐约约听到好多嘈杂的声音,她吓了一跳。客厅里早已堆满了人。化妆团队,造型团队,工作室的小伙伴还有所有伴娘都到齐了。

“来、来这么早?”乔曦穿着睡衣,呆愣的看着满屋人。

未等她回过神,就被一群人架进了一楼的休息室,这间房临时改造出来,成了功能齐备的化妆间。

休息室很大,米色的窗纱过滤了清晨明媚的阳光,光线温柔而缱绻。

落地窗前开辟出好大一块专用地,一件华丽的婚纱挂在那,格外夺目。

是今日婚礼的主纱。

即使乔曦都已经试穿过了,还是不由自主的为这件漂亮到惊艳的裙子快了心跳。

这件是贺时鸣为她挑的。

婚纱是细腻光润的缎面材质,白色的丝锻隐隐有灿烂如银河的光泽,在阳光下泛出波光粼粼的质感,精致的雕花蕾丝镶嵌在腰间,搭配了上白颗钻石钉珠。

背部则是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,贴合着皮肤,背脊中线是一整朵鸢尾花造型的手工蕾丝。

为了这朵鸢尾花蕾丝,设计师整整改了七版稿子,手艺精湛的老师傅花了半个月的功夫一针一线绣在脆弱的薄纱上。

乔曦精致的蝴蝶骨如一对断翅的羽翼,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。她最喜欢的是这件裙子的摆尾处,藏着无数星星点点的澳白珍珠。

整条裙子干净又华丽,犹如一则童话。

婚纱主稿出来后,贺时鸣得意的跑来问她:你老公的品味还不错吧?以后少说他什么浮夸了,他眼光哪有那么俗气。

乔曦笑到说不出话,这男人怎么总耿耿于怀这件事!说他浮夸是夸他呢!夸他那一张好皮囊撑得起世俗烟火,十方繁华。

可偏偏他就曲解了,觉得她批评他穿衣浮夸,为此恼了好久,弄得好长一段时间都只穿低调稳重的黑白灰。

最后还是乔曦问他,怎么最近穿衣品味直线下滑了?一点特色新意都没有,眼睛都不想朝他看了,还是那些明星小哥哥的出街造型来的吸引人。

直接把贺时鸣气到不想说话。

没到八点,接亲的伴郎团浩浩荡荡冲来了城北别墅,乔曦吓得连头冠都没弄好,鞋也没穿,赤脚跑到了婚床上。

本以为挡门的伴娘们怎么都能坚持个半小时,毕竟舒涵的婚礼上,一关关通下来,足足花了四十来分钟。

可今儿乔曦才见识到什么叫威武能屈。

舒涵的婚礼上,伴娘们仗着萧叙是个优雅绅士好脾气的,新娘舒涵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狠角色,如此一来,她们什么高难度的游戏都敢设置,到了贺时鸣这,就全乱套了。

新娘软弱可欺小白兔,新郎阴晴不定不好惹,她们哪里敢真玩?

以至于贺时鸣脸色一沉,眼底燥意闪过,还未等他开口,一群小姑娘立刻就怵了。

就连伴娘之一的贺时筝也拿他哥哥没办法,一群伴娘私底下嘀咕着,干脆要红包吧,钱管够一切好说。

结果就是见好就收,游戏全部作废,伴娘们每人怀里都抱了一大堆装支票或各大商场储值卡的红包,喜滋滋地为贺时鸣开道。

造型师还在为乔曦弄凤冠,哗一下,门给踹开了。

乔曦懵了。这才过了多久?十分钟有吗?

贺时鸣一身矜贵优雅的黑色丝绒质地西装,丝绸拼接的戗驳领,合身的剪裁,昭彰着他清贵又倨傲的气质。

手里捧着一束浅蓝色玫瑰花。

“曦曦,我来接你。”

“你.....怎么就来了?”

一群伴娘们偷偷躲在门缝里偷看,丝毫没有出卖新娘的愧疚感。

乔曦瞪着眼,给她们一个大大的疑惑。只见小姐妹们舞着手里的大红包,一脸没办法,你老公给的钱太多了的无奈表情。

“她们没拦你?”乔曦两眼一黑。怎么到了她这就这么惨?

“她们拦得住?钱给的到位。自然鬼推磨。”贺时鸣单膝跪下,把玫瑰花递给她。

乔曦觉得他骗鬼吧,舒涵结婚时,萧叙塞了多少红包?就她一个人就拿了六位数现金,还不算那些支票什么的。

就他的钱更香?

“我看你是威武能屈!玩恶势力!”乔曦忿忿接过手捧花,又气呼呼的瞪了一眼小姐妹们。

贺时鸣嘴角带着笑,不可置否。

“好了,别气了,玩那些游戏纯属害人而已。我这是打抱不平而已。”这小姑娘难道忘记了他喝的那杯特调吗?吐到整个人胃里泛酸水。

“我只想早点见到你。曦曦。不生气了好不好?”

男人今天无比的好耐心,单膝跪在她面前,轻声细语的哄她。凤眸里全是难以描摹的情意,他用这双蛊惑的眼睛看着她,比情人间的咒语还好使。

“好了....没生气啦.....”乔曦羞涩的低头,嘴角忍着笑意。

整个接亲不过一刻钟,新郎成功抱到了新娘。

“你看,我就说吧,曦曦那纸老虎,七哥一哄就没辙了。”

“还好我们拿钱闪人,若真堵门,保不准七哥以后怎么报复回来。”

“嘻嘻,你拿了多少?我靠我的是支票啊!六位数!天!”

一群伴娘们喜滋滋在后面数钱。

.....

整个庄园采取了最高规格的严密戒备,每一个进去的媒体都必须有贺氏发放的邀请函,当然恋情公布的那一天,所有堵在贺氏大门口的媒体都受到了邀请。

乔曦有些疑虑,说请这么多媒体会不会不好啊?可贺时鸣既然放了话,就得算话,让她不用担心太多,一切都有他呢。

婚礼开宴前,所有媒体记者,摄影大哥,人手一份伴手礼、喜糖还有贺时鸣备上的大红包,大家喜笑颜开,纷纷承诺所有照片都会直接发到乔曦工作室,经过官方准许,才会发布到网络上。

贺时鸣笑着对乔曦说,是不是就怕媒体记者们把她拍丑了,发丑照出去,所以才担心啊?

乔曦娇气的看着他,心想这人也太厉害了吧?怎么就能把她的小心思莫得一清二楚呢?

喜宴设在庄园的宴客厅,接近两千平方米的大厅可塑性极高,再华丽恢宏的场景布置,再天才而疯狂的想法都能够完美的驾驭。

婚礼的主题是乔曦选的,香槟金配玫瑰红,繁复的洛可可风。

一生一次,她想那就浮华一次吧。

整个庄园中全部绽放着大片的红玫瑰,上万朵生机盎然的红,璀璨夺目的红。

并非是提前两天空运而来的鲜切花,而是实实在在生长出来的玫瑰。提前四个月,庄园里就开始大面积的栽种玫瑰花,新娘玫瑰品种,寓意着恋爱。

也只有从土壤中长出来的玫瑰,才能有如此热烈的生命力。

十点,庄园中车马喧嚷,衣香鬓影。来的客人众多,全是商政显贵,外加大半个娱乐圈。

乔曦换好了婚纱,心跳扑通扑通的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她很是恍惚。

就要嫁人了.....

嫁给贺时鸣。

嫁给贺时鸣?

怎么想都觉得不真实。

太不真实了。

她站在二楼,进入宴会厅是需要迈过长长一圈旋转楼梯的,是万众瞩目的一条路。

新郎就站在旋转楼梯的尽头等她。

这一段路新娘是需要挽着父亲的手。

乔曦有想过,干脆挽着弟弟也是一样,最后她决定,她要自己走。

这段路,通向他身边的路,通向未来余生的路,她要自己走。

毕竟,她这一生每一步路,都是她自己走的。

她最不后悔的就是走向他。

会所那一次,她孤注一掷的赌那一把,赌和他人生的交集。

她这样一个怎么看都将沦落成输家的人,在这场游戏里,赌赢了。

乔曦深吸气,看着那扇厚重的铜门缓缓而开。

下面是盛大的宴会,是金粉遍地,是玫瑰十里。

是来自全世界的祝福,是璀璨的人生。

也是他。

或许一切都不重要。

只有他是重要的。

乔曦慢慢的沿着台阶而下,每一步都走得那么郑重,头上戴着他为她加冕的皇冠,像一个公主,走向他。

穿过满厅浮动的金光,醉生梦死的繁华,她看见他立在童话的尽头。

一如她第一次见她那般,一勾清绝的轮廓。

可这一次,他的轮廓如此清晰。

乔曦笑着注视他,直到最后一节台阶时,她停下了。

平视着他。

“七哥,你认输吗?”她娇俏的眨眨眼。身后是十米头纱,绣满了钻石的头纱,如一条银河。

贺时鸣怔了一秒,随即笑了出来。

“输了。曦曦。是我输了。”他纵容的看着这个想要俯视他的小姑娘。

输给她。

心甘情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