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的狐狸精

作者:阿耐

晒猫忍不住对娜娜猫道:“你说赌徒上来的话,打不打得过林下仙?”

娜娜猫懒懒地道:“你少说几句,这会儿你尾巴都翘得可以迎风招展了。”

晒猫“呜”了一声,钻回陆西透怀里,道:“陆叔叔的怀里还是满暖和的,对了,娜娜姐姐,他们不会把我们瓜分了吧,我可要跟着陆叔叔,你跟赌徒去算了。”

娜娜猫做个鬼脸,媚眼如丝,道:“不,我缠定了你。”

陆西透自己都没心情,自然也不会去安慰赌徒,不过这两只猫他一直抱着不放,免得被赌徒抢去一只。其实赌徒没有进去过洛洛的房子,自然不会对两只猫有什么感觉,所以晒猫与娜娜猫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住进了陆西透的家。

却说洛洛被忘机道人带着离开,走了一阵,禁不住问:“怎么进了医院?”

忘机道:“你不是被猫咬了一口吗?得给你打一针狂犬病疫苗呢。否则你这小妖道行不高,狂犬病发作我可救不了你。”

洛洛绕是再伤心,也不由一笑,道:“这话要是被晒猫听见得发狂了。对了,为什么叫外面踢门的陆叔叔是五月的苍蝇?为什么是五月?”

忘机道:“五月的苍蝇都是过了一冬才钻出来的,又大又笨,叫声又响,赶它不会走,傻得要命。”

洛洛闭上眼睛扯扯嘴角,算是笑了。

医院出来,忘机带洛洛到一个小庙,外面还敲着一块牌子,说明这儿是文物单位。“你这儿住几天吧,吃的我会带来,不过一般都是人家供什么我吃什么,没你平时吃得好,将就点,你受的也不是内伤,很快就会好的。”

见忘机要走,洛洛忙拉住他,央求道:“道长教我个法子,怎么才可以出去身上的妖气。求您。”

忘机愣了一下,耐心地道:“你这痴子,你们狐狸精当年遭灭顶之灾,其中一大罪状就是与人通婚,生下一群人不人妖不妖的孩子,这些孩子都是法力大得很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搅乱了天地之间的纲常。你还是想通一点吧,别作这等妄想了,没好处的。”

洛洛咬咬嘴唇,鼓起勇气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:“现在不是可以避孕的吗?”

忘机吓了一跳,洛洛脸还没红,他的老脸先红得像熟透的苹果,“这个,这个,我倒是没有研究过。其实你也别妄想了,等你练成这套法术,你的赌徒早红颜成白骨了。又不是一年两年可以解决的。”

洛洛想到自己的法术都是速成,练成人形,别家都要千年,她一年就够,或许是忘机不知道,她可以短期练成呢?可惜蓝狐精已死,问这个糊涂的忘机真是问不出什么。但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不得不问:“可是我怎么才可以知道,我的妖气不会害到人了呢?”

果然不出所料,忘机“呃”地一声,脸更是红得转成猪肝色,逃也似的抱头跑了出去,风中传来他断断续续的话:“你这狐狸精,找人试一下不就知道了?”

洛洛一怔,想过来就明白忘机为什么会害羞到溜走,还真是羞人,即使狐狸精本来不大有人类的道德观,洛洛此时还是红了脸。

隐身在小庙中养伤,虽然条件很差,没有暖气洗浴,可现在还能怎样。不过这座小庙陈年历久,本就带着一股仙气,极利洛洛修养。没东西可以分心,倒是可以安安静静地修炼。果然如忘机所言,不是内伤,恢复很快。

这天忘机带了一些肉包子过来,看了洛洛一眼,道:“你差不多恢复了,以后自己出去找吃的吧,最近春节的香火都不够我自己吃,这几只包子还是我从城隍那里虎口夺食来的。”

洛洛黯然地盯着从屋顶垂下的一只蜘蛛缓缓降落,淡淡地道:“我暂时不想出去,就让我在这儿住几天吧,我怕我一出去就管不住自己的脚,直接去找上赌徒,我不想害死他。”

看着洛洛雪白的小脸上两滴眼泪慢慢滑下,虽然知道这脸不是小狐狸的本真,忘机一颗老心还是忍不住难过起来,“咳”地一声,又是抱头逃走,直奔城隍那里。

城隍贪着春节轻闲,正偷偷打开电视看节目,一听有脚步声接近,立刻关上电视,拉下罩子,装作没事人似的咳嗽一声,道貌岸然地踱着八字步走到滴水檐下,果然见忘机后面恶鬼追着似的跑来,见到城隍才抹把汗站住,大呼了几口气后道:“老哥,我吃不消了,这死妮子一根筋得很,说着说着就给我掉眼泪,我都铁石心肠几千年了,遇到她也是没办法,哎哟,你得帮我想办法,否则我都不敢见她。”

城隍手指一曲一伸,闭住眼睛一算,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,道:“老弟,你碰到异数了。这个小狐狸还真是小狐狸,才三岁不到,机缘巧合得了法力最强脑筋最好的蓝狐精死前的亲传,所以法力虽强,可是阅历极浅,这才会见到一个少年就放不下,也就这种纯真的感情才能打动人吧,老弟你就忍着吧,难得呢。”

忘机愣住,眼珠子转了半天,才道:“不行,这个狐狸精最是个想不明白的人,或许就会这么垂泪上一百年的,她要是总是占着我的小庙,我不是得每天看她的眼泪吗?吃不消啊。老哥,帮我想想办法。”

城隍不理他,转身回去自己屋子,可是忘机哪里肯放过,忙忙跟了进去,一下就发现有个地方还是热乎乎的,莫非是好吃的?伸手就想去翻,城隍忙和身扑上,拦在面前,尴尬地笑着道:“老弟,翻我房间不好吧?”但是他要注意风度,手脚就慢了一步,被忘机先一步一把揭去那罩子,里面原来是只电视机。

忘机不由大笑,道:“老哥,你也做这等低级趣味的事?哈哈,我赶明儿告诉大家去。”

城隍老脸通红,连忙拉住忘机道:“老弟,你这是干吗呢?我这不是在给你找办法嘛,现在小年轻花样多,我们要老是抱残守缺,总有一天会被历史淘汰,所以我只有硬着头皮看点电视,还不是想与时俱进嘛。这不,我正看着肥皂剧的时候替你想出一个妙方,来来来,我说给你听。”

忘机忙把耳朵凑上去,听完连连点头,总算暂时放下一头心事。

春节后的四月天,柳陌枕霞,飞花逐月,过了一冬的人们也跟着活了过来,时时有些个所谓考古爱好者翻墙而过,探寻洛洛所住小庙的深浅,搅得修行的洛洛不得不时时隐形,麻烦透顶。

周四晚上,云破月来,忘机照常过来小庙,先趴在墙头偷窥一眼,见洛洛容色平静,这才敢翻墙进来。忘机其实有多种方式突破这堵砖墙,比如化作清风翻越,比如念念有词地穿越,可是忘机总觉得这些办法有点仗势欺墙的味道,都说终生平等,墙生即墙在,忘机可不会因为自己是神仙而忽视这么一堵墙的存在,所以只要平时不急,他总是费劲地爬墙,以示尊重。

洛洛抿嘴看着他笨拙地进来,笑道:“你来正好,我想把这儿退还给你了,都快被那些穿着旅游鞋背着双肩包的小子们烦死了,说什么探险,市区还有什么险可探的?有种倒是晚上来来看。我怕天气越热这儿来的人越多,真是烦死,想去外面租个房子住下。”

忘机一怔,心里忽然涌上浓浓的不舍,这几天下来,与这个小狐狸天天见面,不知不觉已有了感情。“这么说你又要入世了?也好。不过你不能用原来的名字了,你的名字在公安局的失踪名单上了呢。”

这段话提醒洛洛又想起那段过往,心中一痛,垂下眼皮去不语。

忘机忙转开眼不敢看,免得又要伤了这颗老心。嘴里嘟嘟哝哝道:“又来了,又来了,既然这么想,不如去看看,也好了却一段心事。”

洛洛低眉想了半天,这才点点头,道:“是,我真想他,他应该在办公室里吧。道长,等下我再回来收拾,现在……现在……”

忘机忙道:“没事没事。这儿你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,招呼都不用打,老道没啥隐私可言。”

洛洛一听,笑了一笑,仰头看了看月亮,道:“我走啦。”便隐身离开。忘机一见她走,立刻不顾围墙的尊严,纵身跃入云层,远远地冲城隍打个招呼,城隍不得不关掉电视,依计行事。

洛洛出门,发觉外面的公路错综复杂,都不知道哪条是通往浦东那幢著名的大厦,无奈,只有打的。离世几月,还好变出来的钞票还是惟妙惟肖。隐身从电梯上去,到陆西透办公室所在楼层的时候呆了一呆,几乎还没想到什么,电梯已到赌徒的楼层。这一层灯火灿烂,可没有人声,柔软的地毯消了所有的喧嚣。洛洛足不点地,行云流水般滑过一段走廊,直奔赌徒的办公室。越近,滑动越慢,到门口时,洛洛几乎没勇气进去。那么多天不见,赌徒可好?他会不会想她?会不会以为想他依然难过?还没进去,洛洛的眼泪已经滑了下来,忙举手拭去,深深吸了口气,穿墙进去。

可抬眼一看,却惊呆了,只见赌徒握着一个女孩的手深情款款地私语,那个女子黑衣半长发,略微削瘦,年纪不轻,可是气质奇佳,一看就是很有历练的白领。洛洛只觉耳朵周围嗡嗡声音响亮,好不容易才听清那女子说了句:“赌徒,听说你前女友是个绝色啊。”

洛洛紧张地伸长脖子,一定要听清楚赌徒怎么说。只见赌徒又腾出右手,捧起那女孩的手,小心得像捧起什么易碎的宝贝,两眼深深地看到那女孩眼睛里去,道:“心的交流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只见赌徒的女友抿嘴而笑,神态骄矜,洛洛看着心都碎了,怎么会这样。她几乎是倒退着撞出墙去,跌跌撞撞冲出赌徒的公司,赌徒,赌徒怎么会这么快就变心了呢?原来他根本没有真心爱过她啊,原来这还是没有心的交流啊。究竟怎样才是心的交流呢?

洛洛恍恍惚惚到处乱走,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坐下来趴桌上狂哭。

却说等洛洛一走,那个职业女子立刻把手从“赌徒”手里抽出,一边干呕一边道:“老哥,你怎么能这么恶心的,还好没有吻下来,否则我的初吻都得被你这老儿抢去,哎哟,真受不了,怎么有这么恶心的话。”

“赌徒”早换回城隍的样子,无限委屈地道:“干吗干吗,还不是为了帮你的忙?你怎么可以这么忘恩负义。我们只有演得那么像才可以骗到小狐狸啊。”

忘机捏着脖子,有气无力地道:“现在怎么可以如此道德败坏,小男女说的话忒也恶心。老哥,你以后可别再看那些什么青春偶像剧了,这哪是偶像啊,简直是呕像。你再看的话,我可以保证你三年内晚节不保。哎哟,我得去看看小狐狸,她可别寻短见去。”

忘机掐指算出洛洛的方位,跟着找去,在一个硕大无比的办公室里找到正趴在大办公桌上痛哭的洛洛,听了一会儿很不忍心,劝道:“洛洛,别难过啦,早知道总比不知道好啊,来,跟老道走,这儿收拾收拾。”

洛洛抬头,却惊讶地发现这儿居然是陆西透的办公室,自己怎么跑这儿来了。四周看看,几乎还是原来的布置,什么都没变,只有桌上本来放着的一打记事纸被她的眼泪打得湿透好几张。“我怎么跑陆叔叔办公室来了?不知陆叔叔还记不记得我?”

忘机看她这么一付伤心无所依的样子,都想心一软告诉洛洛刚才只是他和城隍联手演的戏,但又忍住,长痛不如短痛,叫洛洛这样死了心,总好过见她天天流泪。他还是觉得城隍老哥的主意很对。“别痴心妄想啦,人就是人,尤其是那些成功人士,他们身边本来就珠围翠绕,某一时期属于你,那是因为你有魅力,才可以脱颖而出,等你一离开,自然他们也是会伤心几天的,可是身边那么多女孩子送上门来,叫他们怎么抵抗?你还小,不知道,以后你会明白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