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的狐狸精

作者:阿耐

坐上陈樨的车,苏果有种回到原来生活的感觉。与赌徒分别后,这一天一夜多下来,一直疲于奔命,也没多想什么,此刻遇到略微熟悉的环境,一时千般滋味涌上心头。真的就这样了吗?就那样守着女体的赌徒做母女到底?未来会怎样?或者,可不可能去上海看一眼这个时候年轻的赌徒?可是,一个赌徒的灵魂,又怎么可能存在于同一时空的两个人身上?苏果百思无解,只觉得非常疲惫,那种无依无靠的疲惫。

阿乐坐在副驾,两只眼睛被城市的夜景晃得眼花缭乱,都不会去想别的。陈樨在一个红绿灯前的时候,下意识地回眸看了苏果一眼,却惊讶地发现,她在哭,两行清泪滑过脸颊,泪痕在夜光中反射着幽光。陈樨想说什么,又忍住,两人总归还不熟悉,不便多问。这时他心里才隐隐感觉有些不妥。两母女出来准备移居此地,却只带着那么一点行李;而且孩子生下那么多年都没声音,怎么会现在才忽然想到寻父?而且两地相隔遥远,她怎么查出他的方位?陈樨有自知之明,他不认为自己已经出名到全国闻名,那么容易被找上。难道这其中埋伏着什么阴谋?陈樨隐忍不发,心想调查的人已经中午出发,相信照着身份证按图索骥,应该很快便有结果。

等到了饭店,陈樨借着灯光偷偷一看,却发觉苏果脸上早找不到哭过的痕迹。但是他很清楚地感觉到,苏果心情不如白天,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。而陈樨又细心地发觉,苏果虽然说他们一直住乡下,连肯德基都没到过,可是看得出,苏果开关车门手法熟练,进到这等高档饭店也无怯意,似乎她天生就是进出这等场合的人。再一想,一直窝在农村的人,会有如此高华的气质吗?不知道苏果身后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。这么想来想去,心中更是乱成一团,所谓关心则乱,便是说的这种情况吧。

阿乐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场所,一时连话都不敢说了,只是贴着妈妈坐着,两只眼睛小心地东张西望。

陈樨既然存了心思,所以后面说话的时候也就小心多了,点菜时候多有试探。“这里的红酒烤羊排很不错,我想阿乐也会喜欢。”

苏果想都没想就道:“对不起,我不能碰酒,不如黑胡椒羊排。孜然羊排可能不会有吧。”

陈樨心想,她知道黑胡椒?还知道这种饭店可能不会有孜然羊排?可疑。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点了黑胡椒羊排,然后问:“喜欢鲍鱼还是鱼翅?燕窝养颜,你来一盅?”

苏果笑道:“鲍汁鹅掌吧,鲍汁正好给阿乐拌饭吃,阿乐喜欢这么吃。”

陈樨心中又是打了一个突。但随即笑道:“蟹粉狮子头行吗?个头都不大,鲜味很足,汤汁拌饭也好。”

这是阿乐小心翼翼地拉拉妈妈的袖子,轻声道:“妈妈,我要吃油煎带鱼。”

陈樨看了只是一笑的苏果,心说她一定知道这儿不会有油煎带鱼,她太清楚这种饭店的菜单。所以也就不再试探,只是吩咐了软煎银鳕鱼。然后又点了沙拉,甜点,牛肉浓汤,这才作罢。

苏果看上去虽然情绪不高,但是胃口还是很不错,与陈樨旗鼓相当。连阿乐都吃得非常起劲。看苏果熟练使用刀叉切割羊排,陈樨更是毫不怀疑,苏果的背景不会简单。但既然已经亲口许诺把房子让给她们暂住,他还是不会小气地收回的,即使有损失,那也可以承受。但或许是自己误解她呢。

席间,陈樨忍不住问道:“你住下来后,有下一步的打算吗?”

苏果自己心里也没底,自从最初上班一年后,以后再没工作过,不知可以做什么。不过想到自己好歹也是满腹学问,找个糊口的工作还是应该不会找不到的吧,工作其实也就是个障眼法,只要有收入摆在那儿就行,免得招人怀疑,最不能让阿乐怀疑。但陈樨既然问了,她也只有道:“不清楚,我明天找一下报纸,看看有什么职位可以在找人。总得找份工作,有份收入。”

陈樨微笑道:“你要是不介意的话,可以到我公司上班。”话才出口,忽然想到,她十八岁就生了孩子,只怕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,安排位置只怕是件伤脑筋的事。

苏果微笑道:“谢谢,我先找一下看看,如果实在不行,再来麻烦你。”

这一下,两人一时都想不出其他话头,苏果不想说太多,怕马脚露得太多,而陈樨也不敢说太多,怕被苏果知道他在怀疑,他感觉得到,苏果性格有点大而化之,但并不是笨人。

饭后去陈樨的房子,是一幢别墅,他自己公司开发的。最怪的是,里面居然没有保姆。因为陈樨不喜欢有人时刻在他面前晃悠,所以只用钟点工。带着苏果母女参观房子后,陈樨准备告别。苏果忽然觉得怪怪的,就这么住在这儿了?人家房间门都没上锁,是不是太相信她们母女了一点?不由得小心地道:“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,我看你刚才一直没与父母联系,你这个时候回家去住,会不会打扰他们的休息?不如我和阿乐住在楼下的客房,你还是别走了。”

陈樨闻言愕然,听得出苏果有挽留的意思。想了想才道:“是不是房子太大,你们母女俩住着害怕?”

苏果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害怕,但此时不方便多说,怕引起误会,只得点头道:“是,这么大房子,似乎都有回声。”

陈樨微笑,他其实何尝想走了。虽然这个苏果疑点多多,但能够多看一眼是一眼,比如说现在,她牵着阿乐站在屋子中央,全身似乎能够反射光线一般,美得炫目。心里真是遗憾她没有养一头长发,这个时候如果有微风吹动发丝,那该是多美的景致。他想看,又不敢多看,怕被苏果看轻了去,只得与母女道了晚安,自己上楼休息。

陈家客房可比宾馆舒适得多,这一晚苏果与阿乐都睡得非常舒适。

“妈妈,这叫喷泉?为什么叫喷泉?”

“妈妈,要是喷钱就好啦,喷小星星也好。妈妈,水都喷到我脸上了。”

“我要是有了钱,我要天天穿戏里面小姐的衣服,头上带花花。”

苏果没有想到,小孩子的审美会如此的“低级趣味”,头上戴满花花绿绿的发夹以为美,看见满是蕾丝的公主裙离不开身,最要命的是,阿乐赤裸裸地表明她喜欢钱。她觉得很新奇,很好玩,就把这些都记录下来,给晚报编辑发了过去,联系地址用的是陈樨的别墅地址。两天便发了四篇,用的是陈樨在别墅的电脑。

陈樨这一天都无法集中精力办公,桌上放着的两份资料,一份稍厚,一份轻薄,可两份的分量都是不轻。

轻薄的那份其实很简单,DNA检测结果表明,阿乐毫无疑问是他的女儿。而另一份是有关苏果的调查报告,上面附有苏果以前所住地址的照片,苏果过去的照片等。咋一看,怎么也不能相信照片上的苏果与他所见的是同一个人。但仔细看了,那眉眼,那身段,可不就是同一个。调查结果也说,苏果携女儿人间蒸发,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。可陈樨简直不能相信报告所言。

他犹豫再三,给调查公司去了电话,“罹,你确信你调查的人就是苏果?没搞错?”

罹与陈樨合作多年,被陈樨这么一问,顿时颇感委屈,道:“你要只是给我一张照片的话我还可能弄错,照着身份中查过去,怎么可能出错。除非你给的身份证是假的。可是你给我的小女孩照片那些人一看就认出那是苏果的女儿,所以身份证是假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。”

陈樨心想也是,双重保证在手,罹又是精明过人的主儿,怎么可能出错,“可是……罹,今天下去我安排你跟苏果见面,你倒是帮我看看,你报告里面写的那种野鸡一样的从来没有走出小城镇的女人,怎么可能有如此冰清玉洁的气质。而且她还非常熟悉高级场合,你说,一个你报告中所调查的人怎么可能有那见识?”

罹也被陈樨问得答不出来。他本来感觉这趟差使简单明了,没什么争议。可终究是没有见过苏果本人,所有资料都是来自他人之口。难道是因为苏果做人手法太差受人嫉恨,所以被人抹黑了?可他又觉得那不可能,他调查的人又不止一个两个,问的话也不是家长里短,他自信通过他的分析,应该可以透过现象看到本质。可是陈樨多年交往,他相信陈樨的眼光,所以也被搞得不自信了,疑惑地道:“本人与调查结果真的相差那么多?陈樨,你怎么安排我跟本人见面?”

陈樨听到电话里面罹的疑惑,才不自觉地感到有丝轻松,忍不住扯了一下领带,道:“这样吧,今天下午我安排他们搬家,我正好忙,走不开,干脆你帮我一个忙吧。其实他们也没什么东西,只有一只一个手指掂得起来的包。主要还是要借用一下你的车子。”

罹笑道:“你直说吧,那么紧张他们,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在,有什么需要我注意需要我回避的,最好先说了,免得我这个直性子坏了你的好事。”

陈樨心说,我就那么紧张的吗?那么明显?只得笑道:“你别胡说,不过有句话你得记着,朋友妻不可欺。”

罹笑嘻嘻地应了声“知道”,放下电话时候心想,陈大少眼高于顶,身边美女自动投怀送抱,怎么可能看上那种流莺?难道那个苏果真人真的不同于调查报告所言?如果真是,他的金字招牌可就得砸了。所以心中又紧张又期待,等着与苏果真人会面。

这边陈樨因为成功挑起罹心中的怀疑,不知怎地,他自己心中好受很多,又抽出阿乐的DNA检测报告看了一遍,终于下了决心拨打别墅电话。等电话那头传来苏果天籁般的应答时,他忽然觉得电话很烫手,很想一把扔了它,可是随着苏果在电话那头因为一直听不到声音又疑惑地问声“喂”,他又来了精神,急急忙忙应声道:“啊,是我。你们今天没有出去?”

苏果笑道:“出去了刚回来,阿乐还要睡个午觉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