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的狐狸精

作者:阿耐

饶是章愉老奸巨猾,听了这样的坦白还是目瞪口呆,她原本身体微倾,一只右手放在苏果坐的椅背上,苏果话音落时,她的手早不知不觉如碰到烙铁快速收了回来,人也稍稍朝儿子那个方向稍作移动。陈樨忙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,笑道:“妈你别怕,苏果是个跟地球人思维完全一样的外星人,至于其他方面,你看着她可不可怕?你儿子跟她一起生活那么多日子,你看,什么事都没有。我算是第一个吃螃蟹尝到味的人,其实以后可能还有其他人会有这种运气。”

年纪大的人,毕竟不如年纪轻的人容易接受异端,章愉深吸口气后,游移不定地道:“我……回家与你爸商量一下。”说着就自己开门出去,一边还嘀嘀咕咕,“怪不得通晓那么多语言,怪不得……”

苏果见她出去后,连车门都没关死,可见章愉嘴上没说,其实吓得手脚酸软。而陈樨已经跳出去,体贴地挽起他妈送回车上,自有章愉的司机会送她回家。苏果心想,陈樨与他父母吵归吵,心里对他们还是很不错的。

等陈樨一回来,苏果忙追问:“闯祸了吧?要不你跟去你父母那里说明,我自己回家。没关系,我一个人不会害怕。”

陈樨想了想,道:“好,我先送你回家,再转去我父母那里。”

苏果踢他一脚,笑道:“还是我先送你回你父母家吧,你这老婆娶进门,爹娘扔出墙的儿子。”

独自驱车回家,苏果心中其实没什么大的顾虑,陈樨独立多年,意志不会因他父母而改变。而且外星人,天外来客,或者天外飞仙,多浪漫的名字,自己的样子又没ET那么丑陋,他父母有什么可以不接受的。

她开车水平不算太好,倒车困难,尤其是要倒进那么小的车道,进入车库,苏果偷懒,便将车泊在外面,走几步进去别墅。天气寒冷,苏果倒是不怕,这等不到零度的温度于她若等闲。只是才走出两布,矮木丛中竟然跳出一个持刀歹徒,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,活腻了吗?那歹徒不知遇到的是谁,拿刀子指着苏果低吼:“值钱的都交出来。”

但没想到话音才落,一道黑影如飞而至,一把拧断歹徒头颈,连血都不见,又被黑影飞快挟走。苏果连忙到车里隐了身跟上,果然黑影就是墨鸦。苏果的心不由一沉,坏了,他这个时候找上来,会不会与罹有关?提心吊胆跟在墨鸦身边,小心问了句:“你怎么会来?这人死了吗?”

“废话,他不死难道还要我还劝他改恶从善?”

苏果只得又小心问一句:“你这样已经杀了多少人?”

“少假惺惺。”

“可是你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,不是为了英雄救美吗?或者有什么事?”可别是罹出事,否则少不得又得装厚脸皮拿出姐姐架子要他放人了。

“路过。”墨鸦很不愿意回答。其实他想苏果了,可是又不敢与她面对面,怕见了更想。只得远远看着。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打劫她,他当时想都没想就跳出来了,现在想来觉得自己蠢笨无比,人家比他水平高的是,哪里需要他伸手相援?这下她还能不知道他所谓“路过”的目的?

苏果当然猜出,见既然不是罹出事,也就别在墨鸦面前晃了,他受不了他自己的堕落思想,她没想让墨鸦做出什么“蠢事”,她有陈樨就够了。便恳切地道:“那,谢谢你,你早点回去休息,我走了。再见。”

“站住。”墨鸦将歹徒尸体往水里一扔,连石头都不压一块,压根就不怕尸体被发现,“你一定不是我姐姐,你是哪路妖精冒充我姐姐,我姐姐不会对我冷淡。”

苏果心说你说对了,可你姐姐比我还不如,她从来都没见过你。“我为什么要冒充是你的姐姐?我哪里对你冷淡了?我进宫多年以后你才出生,宫中那次是唯一一次见面,你要我对你好到哪里去?我承认我以前做得不够,害你受苦受难,但就现在而言,我还能做什么?我最多只能保证你耳根清静不多说废话。你不要自欺欺人。”

自欺欺人,这四个字如尖锐的刀子飞进墨鸦心中,他禁不住地倒退了几步,刚刚一把扭断人脖子的手脆弱地捂在了胸口,惊惶地看着苏果,可最后还是顽强地道:“你不是,你肯定不是,血缘关系的人之间有特殊的感应,我找不到与你的感应,我无法把你当姐姐。”

苏果心惊,只得也咬牙坚持到底,“那么是不是我在宫中见你的时候,我已经不是你姐姐了呢?我不知道我闲着没事干招你惹你干什么?我真无话可说了。墨鸦,再见,你可以不认姐姐,随便你。”

说完转身就要走,却听后面一声“不”,墨鸦飞快跨过来,却轻轻地如抱云团似地将苏果拥进怀里,嘴里还是喃喃地道:“不,你不是我姐姐,你不是,否则我怎么会神不守舍。”说着轻轻柔柔地吻在苏果脸上,眉眼,鼻子,像是力气大了会把她弄痛,温柔之意表露无遗。苏果迟疑了一下,想要推开,却听墨鸦在她耳边呓语:“我只有你了,我心中只有你,你在我心里占了千年,我放不下你。”

千年!苏果怔在那里,不知如何回答。千年,于普通人而言是夸张,但对墨鸦而言,却是真实,而且千年以来,或许他胸口的羊脂玉观音时时提醒他,她的容颜,她的气息。在那地底孤独黑暗苦闷的环境里,她还真是无可争议的唯一。

墨鸦小心翼翼地看着惊住了的苏果的脸,又接着轻语:“姐姐,我们早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,只有我们两人才能相依到永远,天地开初的伏羲和女娲不是姐弟吗?谁规定姐弟不能在一起的?我们不要去理那些人定的规矩,要说老祖宗的规矩,伏羲女娲才是最老的祖宗。姐姐,答应我,我会好好爱你到永远的,我会是你千万年的唯一,跟我在一起,你不会面对生老病死,不会再有苦痛。而且,姐姐,我是那么爱你,我心中只有你。”

墨鸦一边说,一边看着苏果的脸上渐渐泛出迷茫,便继续将自己思考多日的话搬出来,“姐姐,你已经过来了千年,你的心已经为人碎了几次?你还敢爱那些生命苦短的凡人吗?他们只会带给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,他们知道了你的不凡,可是他们只在享受着你永远的年轻美丽,他们想过没有,他们百年之后你是多么的孤独?他们都是睁着眼睛在伤害你。姐姐,只有我不会伤害你,我一直可以陪在你身边,我们最多只会小吵怡情,跟我在一起,你再不会被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伤害,姐姐,你也爱我,你对我那么好,姐姐,姐姐,姐姐……”

苏果最先时候还想着姐弟姐弟,墨鸦还真会找理由,不知他想了多久,把自己折腾了多久,这才搬出那么老的祖宗来,想到他心中唯一的她却不爱他,心中还真是不忍,可等听到后面,在一声一声“姐姐”的呼唤中,她痴了,是啊,虽然她还没经历千年,可是,她的心跟经历了千年又有什么不同?她胸无大志,只想有个人爱,只想无忧无虑地胸无大志,可是,她现在却不得不如墨鸦所言,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。而且可以预期,她将永远受伤下去,谁让老天灭绝地上之妖,只余她一个最后的狐狸精呢?她能怎么办?除非真……

可是陈樨呢?想到陈樨,苏果的心忽然一阵痛,他未必是愿意看着她在他死后心伤的吧,可是他又能怎么办?他已经做到最好。忽觉胸口一凉,低眉看去,无肩带小礼服已经落至腰间,墨鸦不知什么时候拉开了衣服的拉链,正顺着她的肩膀往下亲吻。苏果心惊,这是在干什么?忙一把推开他,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,拉起衣服退开,想拉上背后的拉链,可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,一片纱夹在拉链上,怎么也拉不上去。急死。

墨鸦本来见苏果不语,以为是默许,欣喜若狂,既然姐姐已经答应,姐姐那么多年世上下来,她还能看得不够,那么,姐弟在一起有什么不对?真美丽的姐姐,有那么诱人的气息,感觉中已经拥抱了姐姐千年,好想以后天天拥着姐姐入梦,他真累,他很怕,只有在姐姐身边,他才能安心。如今姐姐答应他了,是,那个一定会给她带来伤心的陈樨有什么好?陈樨只是个后来者插足,他和姐姐才是最初。姐姐……。

没想到,一个耳光打破他的所有幻想,姐姐下手没用什么力气,可是已经足以痛入他的心肺。

他退开,拿手捂着脸,那儿不痛,痛的是心。月光下,姐姐满脸怒气,牙齿紧紧咬着嘴唇,手忙脚乱地扯着拉链。墨鸦静静站在一边看着,呆呆地不知道做什么好。忽然恶向胆边生,大步向来路走去。苏果看他一眼,继续对付拉链,既然没墨鸦在面前,她干脆重新变出一身衣服,然后把纱裙拿在手里仔细挑出夹在里面的纱片,这才又穿上,回去城里。

想到墨鸦的话,苏果一路心神恍惚,怕陈樨看见担心,她不得不隐身在树丛中坐了一会儿,只觉得心口鹿撞减轻了,这才回家。

没想到陈樨还没从他父母家回来。也是,谁能那么轻易接受儿媳飞人的事实,陈樨得花很多口舌说服两老吧。苏果想去助阵说明,可一想,还是让陈樨自己去说。她出现可能会帮倒忙,因为他的父母太精,刚刚他妈妈一个人的眼睛已经让她受不了,何况还有个公安出身的他爸爸的眼睛。

不知为什么,与墨鸦一番嘴舌交锋并没花力气,可她身心俱疲。无力地倚在床上休息,看电视,等陈樨回来,尽量和缓自己的心情,免得影响到陈樨。这事,怎么能与陈樨说。

醒来的时候,苏果很自然地把手往身边一伸,咦,怎么没人?一下警觉过来,昨晚没等到陈樨她可能已经睡着。果然看身上没盖着被子,还是坐上床时候盖的一条毛毯。陈樨昨晚没回来?她心中惊吓,冲出卧室,外面已经天亮,一个一个门地打开看去,都没见陈樨来过的痕迹。心想不妙,是他爸妈扣留了阿乐之后又扣留了他了吗?可他是大人啊,怎么扣得住?难道……

苏果艰难地伸出手指掐算,可是心慌意乱,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。试过几下,还是不行,一时只会心浮气躁在屋里打转。打陈樨的电话又是关机,苏果无奈之下,只好从衣橱里面抓出几件衣服匆匆下楼上车,直奔陈樨父母家。门房不熟悉她,她被拦在外面,等警卫打电话进去咨询,好不容易警卫出来放行,她却不知道陈樨父母家在哪一幢,只得请问了警卫才进去,一切都手忙脚乱。此刻若是有人在一边问她陈樨重要不重要,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:“重要!”

很快接近陈樨父母住宅,她下车的同时,房门被打开,一个保姆模样的人迎了出来。苏果留心一下她的脸色,见她笑眯眯的很客气,不知怎么,苏果心中产生很不好的感觉。

走进房门,见章愉已经从饭厅里出来,和善地微笑着迎向她,看见苏果衣衫不整,赤脚穿一双皮鞋的模样,吓了一跳,忙问:“怎么了?陈樨没一起来?阿乐已经上学去了。”

苏果闻言,像见鬼了似的看住她,喃喃地到:“什么,陈樨不在这儿?他昨晚一夜没回家。他手机也不通。我昨晚脑袋太乱了早早睡着,今早醒来才见陈樨不在。他昨晚从这儿走的吗?”

陈冷泉听说儿子没回家,虽然也担心,但还是安慰道:“不急,陈樨以前经常被狐朋狗党叫出去闹通宵,等下再给他电话,或许他现在正睡着。”

苏果紧张地盯着陈冷泉,嘴里只会说“不,不会,他不会”,心中一个恐怖的念头越来越清晰。这时章愉坐下拨陈樨手机,可是过了一小会儿,她也板着脸站起来,考虑一下,对陈冷泉道:“有问题,陈樨现在不比以前,他现在回家勤快得很。”说着看看苏果,见苏果披头散发,神情极其紧张的样子,不知不觉间觉得与这个女孩的心接近了不少。走过去拍拍苏果的肩,道:“你……我们再等等,看陈樨会不会来电话。”

“手机是关机还是不在服务区?”陈冷泉冷静地问。